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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集 浊世蠢东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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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到这份上,慕轩多少也猜到了这小丫鬟的意思就代表庄小姐的意思,想想像庄小姐这样的年纪,原本就应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;再说,比起后世那些不得不面对职场竞争压力的女人,现世的女人们实在没什么大事要做,逛逛街,购购物,理所应当。

看他那么好说话,居然什么都答应,晴蓉决定把他之前看别的女人的事抛到九霄云外,她开开心心的扶自家小姐回绣楼准备出行,慕轩也就回书房换身衣服,谁知他才把外衫脱下,晴蓉竟然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了,慕轩没太大尴尬,小丫鬟也居然只当寻常,把手中那件蓝锻长衫抖开,要伺候慕轩穿上,说是小姐吩咐的,慕轩也不便拒绝,穿上了,居然非常合身,鼻间还闻到了衣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。虽然已是二月天气,但外面还是非常寒冷,晴蓉又把手里的斗篷给他披上了。

为了不引人注意,庄小姐还是女扮男装,外加一领斗篷,还是那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;这次连晴蓉都成了个俊俏的小书童,背上还背了个长方形的包裹,不知放着什么东西。他们还是从后院角门出去。慕轩对这定州城可不算熟悉,自然由主婢俩引路。

虽然很久之前慕轩就看出来了,庄小姐这位闺阁千金不可能是遭受过裹脚之痛的,但他还是忍不住望了一眼主婢俩的脚下,心说要走着出去逛一天,能吃得消吗?

晴蓉没注意,庄小姐却是芳心“别”的一跳,想:难道他看出来我的……当初娘怕我受那缠足之痛,就依从了我。原来以为他是个超凡脱俗的世间奇男子,却没料到也像那些浊世蠢东西一般很在意这个!她的脸色一时非常难看。

转念一想,她又非常沮丧,谁让自己是出生在这个世道呢!

“罗袜蹑蹀而容兴”,三寸金莲,愈小愈美,这是很久之前那些庸俗无聊的男人定下的所谓“规”;“慢移弓底绣罗鞋”,女子走路就得缓移慢行,这是许多女人都不由自主自觉遵守的所谓“矩”。

要不是娘出身江湖,没有缠足之习,而爹爹遭宦途不平之后有些愤世嫉俗,也许就不会容许自己“任性胡为”了!整个世道如此,又怎能苛求眼前这个男人超尘拔俗呢!要是自己早生个几百年就好了,有宋一代,风气还没有这么迂腐;大唐盛世,更是爽利开放得多!唉——

慕轩不知道只因为那出于关心的一望,自己立马从“世间奇男子”降级成了“浊世蠢东西”,只是看她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的,以为自己看她的脚惹怒了她,只好将视线尽量离开她的身影——庄小姐看在眼中,更觉得自己所料不错,心中的懊恼更深更重。

只是,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出来透透气,就暂且忍忍这个“蠢东西”吧!

说起来,这定州也是个有名的地儿,汉武帝非常宠爱的那位“一顾倾人城,再顾倾人国”的绝代佳人李妍李夫人就是定州人,西晋诗人、音乐家和爱国将领刘琨是定州人,史书留名的第一位女画家——金代宫素然也是定州人,宋代五大名窑之首——定窑也就在这定州,文庙、开元寺塔、慕容陵、东坡槐等都是本地有名的地方。

难得出来一趟,又有人保驾护航,庄小姐主婢索性就玩个尽兴了。

定州文庙是唐代大中年间定州帅卢简永废佛寺后所修,到北宋皇佑年间,韩魏公大修文庙,并在文庙后创建明伦堂;去年,掌管此地的裴知州认为学居庙后不合制度,就把明伦堂挪到文庙的西北角了。庄小姐之前跟着父亲来过这里一趟,但身为女儿家,又有父亲在侧,自然不能随处走动。这一回,一身男儿装扮的她,在慕轩陪伴之下,将整个文庙走了个遍。

今岁又是科考之年,明伦堂中书声琅琅,进出文庙的很多读书人,都向圣人恭恭敬敬的叩拜,想必是祈祷今秋一举中榜,来年入京一展宏图吧!

在这种氛围中,即便是活泼好动如晴蓉,也安分了许多,四下瞧着,非常好奇,不过明显看人比看景多,还时不时向慕轩脸上瞧着,慕轩多少猜到了她的意思,是拿自己的容貌跟人家比呢!那些士子之中,确实有唇红齿白、相貌俊秀的,他们见了庄小姐这样容貌出众的“同类”,似乎有惺惺相惜、相见恨晚之意,只是慕轩的目光一番扫视之后,居然没有一个敢走过来搭讪的。

定州多槐树,槐树木质细致坚实,枝繁叶茂,花香宜人,而文庙中有一棵槐树是北宋苏轼亲手栽种的,慕轩站在树下,看着这棵繁茂的槐树,思绪纷飞;庄小姐与他隔着几步,望着顶上这片浓荫,似乎是自言自语道:“东坡先生在仕途屡遭贬谪,又遭夫人仙逝的不幸,便自行上书要求出知重难边郡,获准前来定州为知州,前后不到一年,即又被贬英州。在定州时日虽短,但惩贪除恶,整饬军务,修缮军营,赈济灾民,深得民心。这手植的‘东坡槐’与他所命名的‘雪浪石’,定州地方至今视为珍宝。”

“为民谋利者,自然会为民世世代代铭记于心。”慕轩悠然接口,似乎想到了些什么,目光异常深邃。

庄小姐转首望一眼他,就将目光转开了,心中却暗自想: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,有什么为难的事吗?

定州塔建在开元寺内,所以得名“开元寺塔”,又叫“开元宝塔”。这塔是北宋真宗时开始修建,塔底下的石匣内——即民间俗称的金棺银椁——藏着开元寺和尚会能从西竺取经得来的“舍利子”。塔身分里外两层,如同母子环抱,中间有阶梯,四面盘旋一直到顶,塔高十三级,实际上只有十一层。整座塔全部为砖木结构,工程浩大,前后建了五十四年,到仁宗时才完工,用材之多,留下了“砍尽嘉山木,修成定州塔”的传说。

定州塔在军事上起过重要作用,当年,定州所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,史称,天下十八道,惟河北最重;河北三十六州郡,惟定州最重。定州被看做“天下要冲之最”,北宋时,定州是北部边防要地,北与契丹相接,经常发生战事,这塔自然就成了宋军了望契丹军情的最好之地,所以又名“料敌塔”。

塔呈平面八角形,比例匀称,外观秀丽,其中四个正面是辟券门,其余四面设假窗,雕几何形窗棂,各层券门上的砖雕门额、门簪及券顶上雕琢的佛光展现着“佛光普照,香火缭绕”的盛景;砖雕假窗精工细琢,花纹各异,技艺精湛。塔内每层都有佛龛、彩绘,层层都有梯级,两层之间又形成八角形回廊,回廊壁上保存着北宋时期精美的壁画,色彩艳丽,栩栩如生。庄小姐在最顶层的佛龛前恭恭敬敬礼佛,垂首合十了良久,不知在心里许着什么愿望。

之后在塔顶远眺,整个定州城都在视线之中——不仅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近在眼前,西北方的嘉山尽收眼底,连正南方距城数十里的大沙河都可一眼望到,波光粼粼的河水象一条银色的缎带,横卧在平坦的大地上,庄小姐顿时觉得心旷神怡,她于是让晴蓉把背上的包裹解下来。晴蓉一上塔顶,就小脸煞白,慕轩猜她可能有恐高症,就接过她手里的包裹递给庄小姐,而后让晴蓉坐楼梯上歇着。

庄小姐把包裹打开,里面原来是一具短短的瑶琴,她居然就席地盘膝而坐,将瑶琴横在膝上,之后按宫引商,奏了一曲,慕轩不知道她奏的是什么曲子,但听着时而心神动摇,时而惊心动魄,时而又觉眼前风光无限,如置身险峻的峰顶一般。

“好一曲《绝顶》!”一曲奏罢,一个拾级而上的士子明显是识货的,拍着阶梯扶手赞叹道,慕轩这才心中恍然:原来就叫“绝顶”,难怪有“一览众山小”之感!

“每上穹然绝顶处,几疑身到碧虚中。”那三十上下的士子吟着宣德年间定州知州赞美开元寺塔的诗句,望着庄小姐赞不绝口,“听仁兄这一曲,方知袁州牧诚不我欺矣!”

庄小姐对着对方大方的点首微笑,表示感谢,之后全然不顾对方眼中热切的亲近之意,起身重又将瑶琴包上,直接就递给了慕轩,后者将瑶琴抱在怀中,庄小姐过去扶起脸色稍微好转一些的晴蓉,沿阶下塔,只留下那自诩知音的士子在塔顶空自嗟叹。

眼看午时将过,慕轩说找地方吃饭,庄小姐就近选了家小饭馆,三人吃了一荤三素四道菜两盘包子,慕轩一人吃了一盘半。之后,庄小姐说要透透气,率先往北城门走去。

半个时辰之后,他们来到了城外五六里一处土岗上,已是二月下旬,草木返青,纵目一望,满眼都是绿茸茸的,虽还算不上繁茂,但起伏有致,别有一番情趣——唯一可惜的,是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。

“这儿景致还好吧?”庄小姐目光投向远处,随口问道。

慕轩点头说:“比起塞上风光,这儿可算风景如画了。”

庄小姐点首赞同,轻轻一叹:“这样的风光,也不是女儿家可以随时欣赏到的。”

慕轩还没什么表示,小丫鬟晴蓉居然也是一声叹息:“这有什么好的,我们庄上有个大财主,他家的院子占了大半个庄子,里面亭台楼阁、山石池塘,什么都有,那景色才好呢!唉,就是他把庄里许多人家的田都抢了,我家的地也没了,爹娘都饿死了,要不是小姐心好收留我,还给我起了现在这个名字,我也早饿死了。”

慕轩见她一直嘻嘻哈哈,一派天真浪漫,却没想到原来也是受尽磨难的,不觉愤然,说:“天下虽广,有些人常自称地大物博,只是自古以来,豪强占夺民田,建屋造瓴,供一己奢华;百姓流离失所,几无立锥之地。长此以往。天下将再无可耕之地,无可收之粮,到时候,纵有金山银山,又不知赖何生存!”

晴蓉听得迷迷糊糊,却不住的点着脑袋说:“就是就是!”

庄小姐见她那样子有些好笑,又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没来由发这番感慨,一个曾经为国为民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,一个连女子的秀足不是三寸金莲都非常在意的浊世蠢东西,转眼却成了一个慷慨激昂的愤世嫉俗之士,是他心中确实有事呢,还是装腔作势故装高深?

晴蓉忽然兴奋地叫起来,原来是看见了一丛盛开的野花,她蹦蹦跳跳跑过去摘花,慕轩笑了,转头看见身边伊人神情有些怔怔的,似乎有些忧伤,他不明白为什么,也不觉怔了一会儿,然后就从腰间取出那管银箫,凑近唇边,吹奏起来,他心有所思,吹奏的是一曲《征人怨》,箫声呜咽,幽怨之声随风飘送,传到远处,余音却又被风儿送回到耳边。

庄小姐怔怔地聆听片刻,不得不佩服他的箫技非常高明,她也就在草地上盘膝坐下,那具瑶琴再次横在了膝上,她双手虚按琴弦,片刻,终于纤指一挑,找准了一个角声,将琴音切入箫声,琴箫相合,幽怨之意更甚,连不懂乐理的晴蓉听了,也觉得心中酸酸的,似有无限委屈,眼中湿湿的,泪水盈盈,连手中那捧野花散落一地也没注意。

“好一曲《征人怨》!好一对珠联璧合的绝世璧人!”突然有人高声赞叹,正演奏得非常投入的两人被这一打扰,都停了下来,抬眼循声望去,出现在他们眼帘中的,竟然是“色恶魔”阳无尽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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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惨状,无斋没时间伤心,低头码字中……得早点睡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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